晚潮|憶磨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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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光流轉(zhuǎn),,又到寒冬臘月,收到老同學(xué)寄來的四明山磨糍,,溫暖著我的心房,。
在棠溪蘆田,,依然延續(xù)著老底子的手工制作,山民們用他們的深情,,將這份思念,,融入到每一塊磨糍之中,讓遠在異鄉(xiāng)的游子們也能品嘗到家鄉(xiāng)的美味佳肴,。
一塊塊磨糍,,飽含著山的氣息,水的味道,,父母的關(guān)愛,,鄉(xiāng)愁的繾綣。
我曾以為,,世界上最好的美食,,是巴黎的精致甜點,東京的頂級料理,,紐約的豪華盛宴,,到現(xiàn)在我才發(fā)覺,其實它們都不是,。真正的美食,,就在故鄉(xiāng)老屋的飯桌之間。
冬月,,稻谷歸倉,,柴禾堆起,辛勤勞作的山民們終于得以閑暇,。夕陽下,,一群孩子在空曠的田野里嬉戲,歡聲笑語回蕩著,。
此時,,前山的廣播傳來一陣悠揚的歌聲,隨之響起訓(xùn)堂姑丈公親切而富有磁性的播報聲:“喂,,加工廠X月X日開始搡磨糍,,請各位村民做好準(zhǔn)備。特此通知,,請互相轉(zhuǎn)告,。”
話音一落,,“哦,!要搡磨糍了!”一位小伙伴率先高聲歡呼。
“喊什么,?”其他孩子們紛紛停下游戲,,豎起耳朵聆聽姑丈的再次播報。當(dāng)親耳聽到“搡磨糍”三個字時,,他們興奮的手舞足蹈,,嗖地一下四處散開,各自跑回家中報喜,,生怕父母漏聽了該通知,。
這可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啊,!
四明山一帶做年糕,,稱之為“搡磨糍”,在古代,,是用石臼一錘一錘的“搡”出來的,,磨糍的原料為晚稻中的粳米,。
這消息如一粒石子投入平靜的水面,,激起村民的忙碌與激情。家家戶戶取出淘籮,,搬出七石缸,,抬出兩籮筐新晚米,挑來井水,,淘洗,,浸泡,開開心心籌備著,。
一周后,,加工廠設(shè)備清洗完畢,四面八方的山民,,挑著一擔(dān)擔(dān)晚米,,魚貫而來,籮筐置于車間里,,場地上,,溪坑邊,排隊等候著,。盡管四明山的冬天滴水成冰,,但加工廠里熱氣騰騰,擠粉的機器轟鳴著,,灶間煙霧水汽彌漫著,,雪白的磨糍晾曬著,人們進進出出,臉上洋溢著喜悅之情,。
放學(xué)路過加工廠的孩子們,,腳步不由自主地放慢,睜大眼睛張望,,嘴里流著口水,,興奮如梁上探頭張嘴的小燕子。調(diào)皮的男孩子,,可不管誰家的,,走近拿一塊,便放進嘴里大口朵頤,。而害羞的女孩子,,心里渴望著,卻礙于面子,,想吃卻不敢說,。大嬤嬸嬸們見了,熱情地遞過一塊冒著熱氣的磨糍:“拿著吃,,不夠再拿,。”
我的父母在搡磨糍這件事上,,節(jié)奏總是慢半拍,。人家已經(jīng)做完吃上了,而我家的米還在缸里,。我拉著父親的衣襟:“爸爸,,我們哪天去搡?”他從容不迫地回答:“慢慢來,,等米浸的時間到,。”他從缸里拿起一把米,,端詳著,,與母親商量水頭長,水頭短,。我聽不懂這些細節(jié),,只希望能盡快吃到嘴里。
終于輪到我們家了,,雖然時間排在半夜,,但全家依然歡天喜地,我和弟弟跑去灶間里,,只見蒸籠上冒著熱氣,,屋子里飄著米香,柴爿在灶膛里熊熊燃燒,紅紅的火苗呼呼躥著,,把人烤得臉通紅,。
負責(zé)燒火的阿伯,熟練地將糕花捏成可愛的動物形狀,,如兔子,,雞鴨、老虎,、小鳥等,,我們拿在手中玩耍,心情也跟著開出花來,。當(dāng)餓了的時候,,一邊咬著熱磨糍,一邊蘸著紅糖,,那種滿足感,,簡直爆棚!
“讓開,!讓開,!”糕花師傅端著煙霧騰騰的蒸桶,大踏步穿過人群,,“噗噗噗”把糕倒進箔籃里(竹編容器),,快速攪拌,。另一位師傅,,則站在高凳上,手拿棒槌,,朝著一個小口搗著,,雪白的磨糍似一條白練,源源不斷往口子運輸出來,。負責(zé)切磨糍的大嬤,,手起刀落,眼疾手快,。磨糍攤在篾席上涼卻后,,碼成井字形,疊放在一起,,然后挑回家,。四五天后,磨糍發(fā)硬了,,放入甏里,,倒入冬井水浸泡,可吃到來年菜花黃。
除了雪白的晚米磨糍外,,通常還做一些碧綠的艾青(艾草)磨糍,,焦黃的六谷(玉米)磨糍,白綠黃相間,,煞是好看,。
磨糍的吃法多樣。在四明山,,小炒磨糍是招待客人最上乘的點心,。搭配新鮮的冬筍、剛腌制好的雪里蕻,、蘑菇,、土豬肉絲、豆腐干,、雞蛋,、胡蘿卜、大蒜葉等,,各種食材交織,,色彩豐富,深度交融,。吃一口磨糍,,滑韌勁道,喝一口湯汁,,濃稠鮮香,,滋味悠長。
磨糍是百搭,,可將不同的美味凝聚在一起,。比如青菜放磨糍、磨糍泡飯,、菜鹵燉磨糍,、筍干菜煮磨糍,薺菜磨糍,、榨面磨糍等……放上一勺豬油,,或夾幾個油豆腐凍,吃起來透透鮮,。
煨磨糍也是四明山特色,。天空飄著鵝毛大雪,山民坐在家中,,圍著火爐,,喝著綠茶,,談?wù)撝f稼收成。點心時分,,拿出幾塊磨糍,,放在炭火里煨至金黃,用火鉗夾出,,雙手來回拍幾下,,呼呼吹掉煙灰,一口咬下去,,外脆里糯,,香氣四溢。
在物質(zhì)匱乏的上世紀(jì)80年代,,磨糍作為休閑零食,,陪伴我們長大。其中,,磨糍胖和磨糍干是最具代表性的,。在磨糍泡水之前,會將一部分切片曬干保存,。村里有一位“彈胖佬”,,我們常拿著曬干的磨糍,米和六谷,,抱著柴爿,,去“彈胖脯”。彈好后的磨糍胖,,米胖,,六谷胖,香甜酥脆,,最受孩子們的歡迎,。
而磨糍干是在鐵鑊里用粗砂炒制而成的,只要不受潮,,可吃上很長一段時間。冬日賴床的時光,,母親抓上兩把放在床頭,,我和弟弟“嘎啦嘎啦”咬著,猶如兩只小松鼠,。
春節(jié)過后,,氣溫逐漸升高,磨糍開始變質(zhì),,山民們舍不得扔,。拿兩塊“黃胖磨糍”炒草籽,,炒胡蔥,炒韭菜,,那氣味,,從煙囪飄出,帶著一股清香,,還有一絲若隱若現(xiàn)的酸,。
磨糍,它不僅是深刻在寧波,,紹興人身上的DNA,,更是一種無法割舍的牽掛,一份溫暖人心的情愫,。
清晨,,燉了一鍋磨糍泡飯,配上嵊州糟肉,,當(dāng)我一口口品味時,,仿佛聽到了山間的鳥鳴,看到了裊裊的炊煙,,聞到了糕花的香氣,,瞬間把我?guī)Щ亓藦那暗臅r光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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